山东投毒案被告羁押8年获释我不承认就挨打

2023/4/22 来源:不详

任艳红说,如果没发生这事儿,家里应该盖起楼了,儿子结婚了,孙子都抱上了,对象不会老成这个样子,我娘(婆婆)也不会去世了。我昨天才知道,我娘才73岁,喝药死的,我一下子就接受不了。

在看守所待了八年,山东临沂任艳红回到家中。年8月1日下午,任艳红收到了释放证明书。证明书显示,因临沂市检察院作出不起诉决定,决定释放。

年7月5日晚,山东省临沂市费县上冶镇东岭村李忠山一家三口饭后发病,送医后相继死亡,经诊断为毒鼠强中毒。

命案发生后,费县公安局把任艳红列为嫌疑人。此后,任艳红两次被判死缓。年1月2日,山东高院以一审程序违法为由,将案件发回重审。

年7月2日,任艳红收到临沂中院裁定准许临沂市检察院撤诉的裁定书,临沂市检察院以“证据发生变化”为由,决定撤回起诉,法院准予撤诉。

释放回家的任艳红接受新京报记者专访,她说,“现在最大的心愿,就是把身体养好,和家人好好相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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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邻居关系太好了”

年7月5日晚,山东省临沂市费县上冶镇东岭村李忠山一家三口饭后发病,送医后相继死亡,经诊断为毒鼠强中毒。此前,一家人多次出现中毒症状,半年前,李忠山的儿子李浩也因鼠药中毒身亡。

李忠山家出事后,邻居任艳红的丈夫吴士国是最早赶到现场的人之一。当日晚上近6点,吴士国接到李忠山的求救电话,“李月和她妈妈发病了,快过来。”吴士国和妻子任艳红赶紧往李忠山家跑。李忠山家在吴士国家东边,两家相距不足20米,中间隔了两户人家,由于年纪相仿,往来比较多。

吴士国先到,看到李忠山口吐白沫。任艳红随后赶到,她叫来几位邻居帮忙,同时赶来的还有李忠山的侄子。“当时我是去救人的啊,怎么成了杀人?”任艳红告诉新京报记者,事发当天下午她带女儿菁菁(化名)买了豆腐回来,路过李忠山家门口,菁菁想进去玩,看到李忠山夫妇和侄子在房顶,菁菁调皮,任艳红担心危险不让她去房顶,就把她拉回家了。

任艳红回忆,她被抓后,得知丈夫和哥哥也被抓,她担心两个孩子无人看管,被迫在笔录上摁了手印。

年临沂中院一审开庭时,任艳红在庭审现场翻供,称自己没有下毒,与李忠山也没有不正当男女关系。庭审结束后,法官准许任艳红与家人匆匆见了一面。吴士国回忆,当时任艳红哭着喊到:“不是我干的。”他告诉任艳红“你在里面坚持,我在外面坚持”。

释放后,任艳红告诉记者,最不能接受编造她和李忠山的关系。她心疼丈夫吴士国又当爹又当妈,曾让律师转达,如果他想再组建家庭,她也能理解。吴士国听了情绪崩溃。“我们两个人自由恋爱在一起的,她19岁,我20岁。这个事早晚得有个结果,我要对得起二十年的感情。”吴士国说。

提起当年的事,吴士国最大的感触是,“邻居关系太好了,”新京报记者此前采访中了解到,警方办案时先询问了谁与李忠山家有仇,后来又问谁家和李忠山家关系最好,得知是任艳红两口子与李家关系最好。

两次死缓两次发回重审

任艳红被抓后的头一两年,很多人在背后议论,吴士国一度有些抬不起头。女儿菁菁一般不愿提起母亲,有时说起来就哭了。

“我相信不是她干的,她在里面不易,我在外面该干什么干什么。”吴士国是个寡言的人,心里难受他就硬憋着。

任艳红的哥哥也坚信任艳红是无辜的,“我们从小一起长大,成家后也在一个村,了解她的人品。”任艳红被抓这八年,哥哥任庆传心里总是装着事儿,高兴不起来,也很少笑了。

为了帮任艳红伸冤,一开始他们找了费县的一位律师辩护,但这位律师并没有起到作用,“两年他就去会见了两次,没有出什么力。”

一审判决下达后,吴士国和哥哥又到济南寻找律师辩护,几经周折,找到了一位张律师,代理了第一次上诉和第一次重审开庭阶段。

“这位律师去了看守所会见了十多次,很尽心。任艳红在里面的情况他都告诉我们,我们也请他跟任艳红说家里挺好,怕她担心,我妈妈去世的事也没跟她说。”吴士国说。任艳红被抓后,吴士国母亲一直郁郁寡欢,年,母亲喝农药自杀。

案件发回重审后,年7月,中院再次判决任艳红死缓,这段时间,任艳红身体状况慢慢变差。

“当时我们也有些灰心,实在是没招儿了,最后还是不死心,在网上找到洗冤网,天天给伍雷律师打电话,终于有一次他接了,看了案卷后介绍了袭祥栋律师和李仲伟律师。”任艳红哥哥介绍。

两位律师介入后,发现了一些疑点。他们发现,任艳红供述的五次投毒中,第一次和第四次没有作案时间。这两次,有证人证明,任艳红均在距离家较远的村庄帮人打房顶(盖房子)。新京报记者今年1月份走访了这些证人,他们都表示愿意为任艳红出庭作证。

“这两个律师来的不多,但每次来都给我们提供很多信息。”任艳红哥哥说,律师发现,毒物鉴定中最重要的质谱图警方没有提供,除此之外,李仲伟律师表示,鉴定结论中,并没有显示现场有任艳红的脚印、毛发、指纹等信息,检方出示的41个人口供只能证明李忠山一家发病,不能证明与任艳红有必然联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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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改变的两家人

年1月,山东高院第二次发回重审,年7月2日,任艳红的老公和哥哥接到检察院撤诉的消息,“又高兴又难受”。这一个月来,他们前往临沂四五次,询问消息,但见不到具体办案人员,只能去信访处。

回来后,他们也每天都给信访工作人员打电话。“度日如年,很煎熬,基本上没有干活,怕错过消息耽误事。”任艳红哥哥说。

案发时儿子正值青春期,开始变得沉默寡言,这两年即将谈婚论嫁的女朋友也因母亲的事告吹。他很早辍学,近年来跑到新疆打零工。

任艳红出来后,与家人抱头痛哭,“什么话都说不出来,说什么都弥补不了一家人的亲情。”

死者李忠山家人的日子也不好过。

李忠山一家人死亡后,住宅常年大门紧锁。因遗产问题,双方父母还打了官司,法院判决李忠山父母将房子卖了之后分一半钱给许永兰父母,但这样的房子无人购买。

年临沂中院一审判决后,四位老人提起抗诉被驳回。他们想去相关部门找找,但没有门路,出门后有时连路都不认得。

李忠山母亲透露,命案发生那一年他们几次去吴士国家找,但都无人在家。到了春节,她拿着象征家里死人的白纸贴到吴士国家门上。他们认定,“任艳红就是凶手。”

年7月7日,他们就临沂中院作出刑事附带民事裁定上诉,要求追究任艳红的刑事责任,赔偿上诉人各项经济损失元。

8月2日,不少亲戚朋友来到任艳红家中探望,姐姐说,“你这身体估计得恢复一年吧。”任艳红没有回答,她也不知道,失去的健康和亲情,需要多久会恢复和弥补。

▲8月1日下午,任艳红在家人的陪伴下离开看守所。受访者供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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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话任艳红

“天天等,想着总有一天会清白”

新京报:知道自己要从看守所回家的那一刻,什么心情?

任艳红:当时很激动,不敢相信,问警官是不是真的,他说是真的。

新京报:有想过自己能从看守所走出来的那一天吗?

任艳红:想过,我自己是冤枉的,有律师帮我伸冤,找了足够的证据。

新京报:什么时候得到通知被释放的?

任艳红:8月1日下午,当时在监室里坐着。心情非常激动,很高兴。监室里的人都替我高兴,有的都流泪了,我也哭了。

新京报:从得知撤诉到现在,在看守所怎么过的?

任艳红:得知撤诉到现在一共29天,心情太难过了,天天等天天盼。住在里面,每天都等程序,想着总有一天会清白的。

新京报:在里面呆了多少天?

任艳红:天,整整8年零9天。

新京报:从看守所出来的具体过程?

任艳红:家人到了之后,看守所的人把我送出来。我把在监室里穿的衣服扔垃圾桶里了。在车里换上新衣服。头发都白了,先去县城染个头发。

新京报:见到家人什么心情?

任艳红:看到家人一瞬间就哭了,什么也说不出来。光想哭了,抱头痛哭。感觉这几年我在里面不容易,他们在外面更不容易,一直等我,让我坚持。

新京报:家人这些年有什么变化?

任艳红:儿子女儿都快认不出了,时间太长了。女儿抱着我哭我才认出她,我老公变化太大了,变老了。哥哥这8年来四处跑这个案子,也老了。

▲8月2日下午,任艳红在女儿的指导下和朋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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